專欄


【他與他所知道的臺東】盧建彰——跑在自然的靈感裡

 

盧建彰

》廣告導演、詩人、小說家、作詞者、講師、跑者,執導22K金士傑篇,社群瀏覽數一週破億,TOYOTA修杰楷家族旅行篇、金士傑兩個爸爸篇為Youtube當季最佳、廣告裁判選為台灣年度最佳,「Google齊柏林篇」獲選十大微電影,柯P廣告「聽孩子的話」,小英廣告「願你平安」、「台灣隊加油」、「人民大聲公」,與張鈞甯等合力創作高雄氣爆、八仙塵爆詩詞朗讀。



我習慣到一個地方時,用跑步認識。

到台東時,我沒有朋友,所以正好,可以安靜地亂走。我在暫居的民宿起床後,想著要怎麼跑呢,不如就沿著溪吧,溪終究會到海,那我不就可以一次享受?

陽光還不客氣,手腳得跟著伶俐,我費著勁把筋拉開,彎著腰,呻吟,伸展,把鞋穿好,鞋帶綁緊,然後,就不要再過度準備了,再準備下去就不跑了。邁開步,朝著大概以為的方向,想像那樣一定會碰到溪,也想像大概會有差錯,那就沒錯了。跑著跑著,提醒自己,這是台灣最香甜的空氣,眼前是最純淨的水,吸吸呼呼,調整呼吸的節奏,卻也不忘細細品嚐,大口吞下,進行一個新陳代謝,自我修復的動作。我常覺得藝術創作,就是呼吸,就是仔細地把很基本的事,認真的做好,用自己的每一個細胞,去對話去品嚐。而一個良善的環境,確實會引來良善的作品。

我總是盡可能地去和好的人交往,盡量成為他們的朋友,就算自己再怎麼渺小。躲在一旁仰頭看看他們的風貌,如果可以,就試著做看看,然後再去想像,若是對方是不是會認同,那是一種自我的省察,不是審查,是想更好一些,想更好一些的溝通。後來,我發現,如果可以,環境更該是朋友,是創作最好的夥伴,是一個故事的開頭。

記得我在芬蘭赫爾辛基的設計博物館裡,看到一部紀錄片,訪問了許多位芬蘭藝術家,他們有的是影像創作,有的是雕塑,有的是繪畫,更有的是複合媒材創作者,當導演訪問他們,請教他們的靈感來源,他們竟不約而同地說,是自然。他們用各種不一樣的字眼形容,但其實都是相接近的概念,一位說「你不可能脫離自然,那是死亡,我指的是創作」,一位說「我什麼都沒做,我只是模仿自然」,嘿,這樣說的,可是位大師人物耶,還有一位就講了,「有人問什麼是芬蘭風格,我就回答他,就是大自然呀」

不知為何,我對台東的印象,竟和赫爾辛基疊合了,明明一點也不相像,一個如此寒冷,一個總是溫暖,但那種環境被好好珍惜,並也因此好好地回報的感覺,竟如此相像。我一邊跑,一邊整理自己亂七八糟的思緒,想著幸福是什麼,對於一個創作者來說,金錢大概不會是太前面的選項,可是在一個可以安身立命且啟發靈感的環境創作,大概不會是太遠的答案吧。我跑著跑著,其實,迷了路。但又可能沒有迷路。因為我本來就沒有一定要去的方向,於是,我猜了猜,朝著我想像的海邊而去。鄰著溪跑,波光粼粼,照著我眼,我想,這水從遠遠的山脈上流瀉下來,未被塵世污染,奔流著,接著要往地球上最大片的海洋而去,他知道嗎?他自己知道嗎?那是一種知道自己要逐漸接近偉大的心情,還是知道自己就是偉大的一份子的自豪呢?

我想像著水,也想像著,每個在這裡創作的心情。果然,溪,沒有讓我失望,他帶著我,見到了海。不過在那之前,他還要我見見另一位。我就這樣跑過,一片草,沿著小小的路,沒有人。突然,我卻覺得有人看著我,大白天裡,我並不害怕,但有異樣的感覺。沒有人,但有視線正注視著我。我腳步放緩,朝著四周張望,終於發現時,我笑了。在棕色和綠色的草地之間,有雙眼睛望著我,圓形的眼。身體一動也不動,大地色系的,介於土黃色和棕色之間。是牛。他安適地望著我,一動也不動,但又似乎緊盯著我,不帶威脅,卻又認真異常。我大聲說了聲嗨,繼續往前跑去,不多加打擾,我的視線劃過,看到他安穩的雙腳,挺立在大地上,但也許,這大地也是靠他的雙腳緊緊抓住而安穩的。

也許,如此美好的地方,也得人們要有堅定的信念,才能緊緊抓住,才能牢靠,才能不輕易被改變。沿著溪跑,突然,海就出現在面前了。光灑在我身上,我一身汗水,再反射回去,幾乎就像眼前那片開闊的海。太陽在上頭,海在下頭,我在中間,行光合作用的同時,我感謝這個奇妙的時間,我想,我當下的感動,很不一樣。很想做點什麼。那種你不會後悔的東西,因為你被好好地對待了,你會想好好地還給這世界,一些美好的東西。

接著,又想到,也許都一樣,我的感動,跟許多有幸在這環境裡對話的創作者一樣。陽光空氣水和生命,如此精采,我的台東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