專欄


純都蘭-賴純純

 

「整個台灣,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地方,像台東的都蘭,把一些區位條件同步接合在一個地點,散發著獨特的魅力。幾乎是無可取代地,都蘭,成就了許多流浪他方的地理想像。都蘭的美感,必須拉開距離,才得以凝視,品味一種屬於遠方的跨界美學。」

人類學家–夏黎明

 


【夢境】


2000年以來晃蕩台東都蘭,一路沿著太平洋,海洋的鹽分開啟了生命的能量,開著車,吹著風,生活從市囂轉移到近海的東台灣。 關於這人生的轉折,要從一個夢境說起。 2001 年的時候,到南部參加競標案。當年還沒有高鐵,坐了很久的火車,提早一天做準備但是一切都不順利,電腦出了問題,第二天簡報的資料沒有備份,試過各種方法修復都失敗,好挫折鬱卒,心情真的很降到谷底。


喝了點酒,沒一會兒醉倒了。夢境裡,進入一個斑駁地震過後的空間裡,站在一面鏡子前,殘破的空間殘破的自己覺得自己好醜,好挫敗的感覺。忽然聽見外面好吵的聲音,走了出去看見很多認識的友人排著隊好像在等待,等待參加一場競賽。


心情實在很煩躁,於是穿過這些人群朝著陽光走出去,抬頭看見外面天空好藍、陽光很強,色彩是那麼的飽和,繼續往前走感覺好棒,走著走著到了懸崖邊, 很高的地方,旁邊一堆廢棄建材,正當想壓著身體想往下看時,就跌下去了, 藍色的天空下竟然是一片藍色的海洋,陽光反射閃耀著如鏡一般,亮晶晶的令人目眩。


睜開眼竟然處於懸崖峭壁下的一個岩洞裡,心中非常的焦慮不安不知所措,海水清澈透明水光閃閃,眯眼眺望遠方靄霧中有一個影子,一雙細細的小腿出現在光線的縫隙中,划著獨木舟晃忽朝向著我來,速度好快,不斷逼近來,好像就要撞上來了,我好焦慮伸手用力去推,真怕他撞上岩壁受傷。


遠方有一艘大船,我上了大船,甲板上很多人,遠方好像是陸地,大船朝向陸地方向駛去,靠岸在一個懸崖下方的碼頭,是個木造的碼頭,連接著木造的樓梯,一直延伸到懸崖上方。船上的人群依序的下船,順著樓梯上岸爬上去。


高崖上一片熱鬧的景象好像市集,人群很多陽光很強,不知道這裡是哪裡?都是不認識的人, 我逛啊逛就飛起來了,看到遠方有兩個小朋友友善地對著我笑,好親切熟悉的感覺,我到他們的面前,姊姊和弟弟友善的湊了過來,我們三個人圍著圈,姐弟伸出雙手,手掌上捧著寶貝似的東西,閃閃發亮,晶瑩剔透,顏色亮麗珠光閃閃,一種很特別的生命力,有觸鬚的水底生物,這些五彩的小生物就像寶石一 樣亮晶晶的呈現在我的面前。


這樣色彩鮮明的夢境深深的留在在腦海底層。成了生命中的轉折點,後來在台東都蘭落腳,發現「都蘭鼻」這個高臺,就像是夢境中登陸的地方,而都蘭鼻就是傳說中阿美族的登陸點,與我的夢境這樣相像,一切好像預言一般。

 

 

【仙境】


生活與創作在台北及都蘭兩地,台北有家人而都蘭是創作的地方,結識了長濱鄉長光部落的沙播兒一起生活一起工作,後決定興建理想中的工作室,將工作室取名為「純X都蘭」,依照空間需求,最重要是在怎樣的空間,怎樣的光線下來呈現出自己的作品來,作品不是只要求有製作的空間,而是需要有一個完整的純粹的空間來呈現出來,讓自己真正有機會去觀看去體會去認識,並與作品對話聆聽。


我把房子設計當作公共藝術的規模來想像,基地的選擇,結構的設計,通風、遮陽、隔熱、低維護、考慮颱風、東北季風等等是主要要旨,最後工作室就形成它的樣子,建造過程沙播兒帶領長光部落的同學族人一起幫忙蓋起來。在「純X都蘭」的設計興建過程中,是一場自我生命的檢視,現實、慾望,還有想像中的各種可能性,生活總是由中心往外擴張,時間流動的向度也擴張,真實去感覺存在,感應著未來作品如何出現在眼前,山與海的距離似乎成了動源與張力,一 次次的修改就是把自己內內外外重新地檢視一番,一而再再而三的問自己是否確定,這樣的過程有如脫殼一般的脫去了一些習性與內心的恐懼,讓自己的心靈在恰巧的時空與大海與土地相聚, 開啟了通往宇宙之門。

 


「純X都蘭」的清晨,草地露水濕潤,陽光斜斜地從東北方射過來,將都蘭山脈染成一片金黃,海岸水光無限的寬廣,綠島總是那麼純粹躺著像鱷魚靜靜的浮出水面,在雲層中隱約,早晨的海上萬丈金光的日出,晚上銀色的月光海,雲彩更是風情萬種,這是環境整體景觀沈浸式的美學—仙境。

 


        

【海洋美學】


到台東迎接千禧年的第一道曙光,從此台東成了我第二故鄉,接觸到原住民的文化,開始認識到自然的力量,從此在創作論述上提出了自己的「海洋美學」觀點,將獨特的視線投射在島嶼海洋上。多年來,在山海之間對空間的探索和環境議題保持著高度的關懷與敏感度,探索著台灣內在特質青春 、海洋 、自然 。


在都蘭鼻高崖上,望向大海水面晨光的波動,體會到自己長久以來追尋的自由性,獨立性與流動性,與自然形成更寬廣自在的生命期待,就像是藝術創作的探索、轉變與發現,其中那一條上下旋轉貫穿生命的探索牽引洄渦線,海洋美學的探究與表達。海島台灣長久以來對於「海洋美學」並沒有太多的探究,對於海洋性的生活文化及美學及保育等似乎疏忽,接近海洋才開始認識屬於台灣歷史裡多元性,血緣混種文化的交融裡血液裡的冒險探險精神,在生存艱辛的條件下努力超越、顛覆僵固的思維,樂天和平,愛好自由,順著海流潮汐對不斷的挖掘與發現生命意義,也正因為如此,這樣的青春的內在特質成為我的創作主軸—也迫使我不斷的起航勇敢的冒險,書寫,定義,建構主體擴充生命的意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