專欄


【臺東文創沃野專欄】浪|意識部落「遺址」:藝術家不在過去

  臺東得天獨厚的海岸地形與低緯度的地理位置,使臺東沿岸「浪」的條件成為逐浪人的衝浪天堂。尤其東河鄉金樽一帶,由小海灣、離岸礁、綿長沙灘等等海岸地景組成,過去這裡不但有良好的天然遮蔽地形也擁有腹地,頗具遺世獨立的美好。近年間則因衝浪好手群聚,而聲名大噪。隨著冬季東北季風捲起的左跑浪,吸引逐浪人紛至沓來,2011年更首度在此舉辦國際性的衝浪比賽,登上國際舞臺。這一片綿延約三公里長的柔細海灘,卻不是至今才被視為瑰寶,除了借著風向的推移征服海浪,東海岸浪花的乾淨純粹,也重未間歇孕育沿岸的生機。


//起金樽,意識部落的誕生//
  從金樽遊憩區眺望遠方的陸連島,視野開闊且山脈的走勢沿灣與海相連,自成一個環狀而獨立的境地。如果僅是在此嚐杯咖啡、遠望海岸風情,仍舊是與海浪、沙灘太過生份了些,一旁原有往下至沙灘的木棧階梯也已損壞封閉了許久。讓眼前的這片沙灘好像一覽無遺,卻又因難以踏上的阻隔,無法透徹感受臨岸的沙海浪聲。
  
封閉的步道口,讓長長的沙灘上因此而保有一隅衝浪客罕至的靜謐。但從步道口往海岸邊途中所經的茂盛林木和沙灘區域,曾經充滿了生命力。


  事發於2002年,十多位來自多地、不分族群的藝術創作者,在此展開一場為期三個月的集體生活與創作行動。創造出一種新的、跨族裔的聚落生活,並且自我命名為「意識部落」。參與者毫不設限,只要來者能夠在金樽海灘所構成的自然條件下生活,共勞、共食、共享,就是意識部落的一員。希望藉由遊牧式的生活,感受對土地、海岸及植物的靈性連結,實踐人與土地與自然間的共榮共存的關係與情感,進而凝聚藝術創作的意識,思考藝術與生活之間的關係。他們以各自能耐在這片面向太平洋的狹長海灘上就地取材,建構出足以存活的生存條件。在山壁、樹林間搭建深具個人風格的居所,也共同建構部分的公共設施,建置一個具有基本生活機能的聚落。並約定在集體生活三個月之後,於金樽海灘上現地製作個人作品發表。


//潮洶湧,藝術創作者匯聚//
  來到意識部落的創作者們,各自對這段生活懷著些許不同的期許,其中的主要發起人——見維·巴里(Chien Wei Bali),認為每個人有自己要面臨的生命課題,但該要聚在一起討論議題與創作的時候,又可以凝聚,這是最可貴的地方。在這段沒有自來水與電力的時間裡,暗夜裡總是仰賴著燃燒漂流木來點亮「部落」,感謝自然所給予,且取之不盡、用之不竭,見維·巴里以「野地之光」為名創作,拾起未燒盡的柴薪,為它們在生命凋零後,再次綻放能量的精彩歷程拓印紀錄。

  對於覺得每天在海邊撿漂流木的生活最美麗的伊命・瑪法琉(Iming Mavaliw),他的漂流木創作總是大量的保留木頭原貌,透過創作不斷的詮釋自然與環境關係,更富含生命哲學的反思。認為意識部落的成員有很好的共識,為土地任勞任怨的付出,這是意識部落裡最美麗的部分。
  善於平面及複合媒材運用的饒愛琴,則是把金樽整個天然的海岸當作展場,回歸純粹的創作和生活,沒有了便利,反而感覺到人和土地的連結,自由的嘗試雨探究自己的各種可能性。

  魯碧‧司瓦那(Ruby Swana)的意識部落經驗是自我的挑戰,也是對於創作狀態的追尋。在金樽海灘上,以漂流木為筆、沙灘為紙,「自發性」成為最重要的精神引領,「重點並不在於去作了甚麼?而是在彼此身上始終存在的自發意識,在彼此關係中從此一輩子斷不了的深厚情感。」



  來自屏東好茶部落的安聖惠(峨冷‧魯魯安 Eleng Luluan ),在聚會中聽到見維·巴里和饒愛琴欲前往金樽的想法,本想到台東待二、三個月,卻不知不覺待了十幾年。在台東,漂流木勾起小時候夢境裡的畫面,山壁旁的生活更有恍若老家山上石板屋與樹林般的熟悉感,自此著迷漂流木創作。「每一個漂流木的重量與外形都是獨一無二的,它(靈感)會進入到妳的夢境,漂流木就像屍骸那種感覺,可是到我夢境中,它是活的,在採集的過程,我的身體感很快速的把它們重組、分類,在腦裡自動組成自己的樣子。」
  還有諸多擅長視覺藝術、音樂創作、戲劇領域的創作者們,也有單純以生命回歸做實驗的生活體驗者,先後參與其中。意識部落當時的成員,如今各個都堪稱臺灣當代具有代表性的藝術家,作品總是充滿著無限的張力與爆發力,同時蘊藏令人咀嚼再三餘韻無窮的深邃意境。



//濤洗鍊,遺址精神永存//
  意識部落最終因連續颱風侵襲,漂流木裝置作品又衝回海上,再度成為漂流木,防紮營區也因土石流肆虐,藝術家不得不撤離,如今在隱密的防風林內,應仍留有些許當初搭建的棲身之所,變成名副其實的部落「遺跡」。
  如今,想要踏上這片沙灘一探,卻也已經在浪濤洗鍊多回後蹤跡難尋。但三個月在臨海靠山狹長海灘上的集體生活看似浪漫,就現場的實際體驗來說,或可謂某種極限狀態。也有不少人慕名而來嚮往參與,卻因無法適應而作罷,原因在於「歸零」的物質條件對慣於日常生活的身體來說是一道門檻。首先經驗到的將是身體的失衡狀態,魯碧曾言:「剛下金樽時不能睡覺,海浪的聲音持續一整夜,直到後來好像被馴服了一樣,才能夠放掉身體的抗拒。」峨冷亦曾說:「浪潮聲不斷撞擊岩壁,潮聲的回音不斷地灌進我的靈魂深處,讓我感到壓迫的是潮聲的律動節奏與心跳脈動不協調。」參與者必須擁有在限定條件中,就地組裝起現場的行動能力。因此,這一段意識部落經驗無法泯滅的,對於所有成員其後的創作,以及藝術家認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。